致悬铃木
致悬铃木
你巨大而弯曲的悬铃木,赤裸地献出自己,白皙,如年青的塞西亚人,然而你的天真受到欣赏,你的根被这大地的力量深深吸引。
在回响着的影子里,曾把你带走的同样的蓝天,变得这样平静,黑色的母亲压迫着那刚诞生的纯洁的根,在它上面,泥土更重更沉。
对你那飘移的额,风儿并不需要探问;温柔而黝黑的土地,啊悬铃木,决不会让你的阴影对它的跨步感到惊奇!
这前额只通向闪耀着光辉的阶梯,那是树液使它奋激;你会成长,啊天真,但是不要使永恒休憩的纽带断裂!
设想在你的四周有着别样的生灵,被水蛇联结在一起;你有无数同类,从松柏到冬青,从杨柳到枫槭,他们,被死者抓住,那蓬乱的根须陷入混杂的灰里,感觉到花朵避开他们,而他们有翅的精子落进轻盈的河溪。
纯洁的白杨,千金榆,和由四个青年女郎构成的山毛榉,不停地击打着一个永远关闭的天堂,徒然地穿上树枝。
她们分开活着,她们的哭泣在孤单的分离里,却混杂在一道,她们的银色的肢体,在她们诞生时白白地裂开了。
当她们呼吸着夜而灵魂慢慢地飞向阿弗洛狄忒那处女一定坐在静寂中阴影里,因羞愧而浑身灼热。
她感到惊讶,脸色苍白地把自己归于那温柔的预示,它,通过一张年轻面孔而转向未来的一个现存的肉体……然而你,你的肢体比动物肢体更纯净,你使它们在黄金里浮沈,你在白昼造成邪恶的幽灵,而睡眠制造着梦境。
高高的繁生的群叶,骄做的骚动,当凄厉的北风四处呼啸着,在金色的顶端,年轻的冬季的天空在你的竖琴上,啊悬铃木,放胆地呻吟!
……啊你柔韧的木质之躯,一定会松开又扭紧,你抱怨着而没有裂绝,你把风儿在混乱里寻觅的声音给予他们!
鞭打你自己吧!
仿佛那殉道者性急地撕裂开自己的肌肤,去和火焰争辩,而又没有力量离去,返身与火炬相扑!
这样,赞歌也许会唱给即将诞生的群鸟,而灵魂的纯洁也许会使梦着火焰的树干上的群叶和林梢因满怀希望而战栗。
园林中强有力的居民,我把你选中,沉醉于你的摇曳,因为天空激励你催迫你,啊巨大的琴弓,回答它,用你的话语!
啊,林中女仙们的可爱的敌手,可否让孤寂的诗人爱抚你那光泽的躯体,有如他爱抚骏马华丽的腿部!
……"不,"树说。
它说:"不!
"用它那闪光的高傲的前额,铺天盖地而来的暴风雨摇撼着它,有如摇撼着一片草叶!

作者简介

瓦雷里
瓦雷里 诗人

保尔·瓦雷里(Paul Valery,1871.10.30~1945.7.20),法国象征派诗人,法兰西学院院士。作有《旧诗稿》(1890~1900)、《年轻的命运女神》(1917)、《幻美集》(1922)等。

保尔·瓦雷里(Paul Valery,1871.10.30~1945.7.20),法国象征派诗人,法兰西学院院士。作有《旧诗稿》(1890~1900)、《年轻的命运女神》(1917)、《幻美集》(1922)等。
瓦雷里瓦雷里
夏娃,有一次我和她相遇,她正沉湎于初生的思绪,双唇微微张开————通向心灵,心灵里有萌动的蔷薇诞生。
这完美的人出现在我眼前,洋溢着黄金,她那广阔的侧面,不畏惧太阳,也不畏惧人;奉献给扫掠而过的微风,仍然麻木着的她的灵魂,仿佛在肉体的门槛上变得滞重。
啊,完全的真正幸福,你是这样美————公正的奖品给予善和最好的灵魂的全部关心!它们被导向你的双唇,这就够了,如果你要喟叹一声!最卑下的是最可怜的屈从,最艰苦的是最深的创伤……而我,你曾使我受到感动,连吸血者也不敢触犯你的锋芒!是啊,从我的绿叶丛生的地方,象鸟一样心醉神迷的蛇在我唠叨着的辰光却把那狡猾之网编结,喑哑的美,我啜饮你,宁静,清澈,沉重的魁力;我,暗暗地克制着自己,瞧着你那燃烧着的金羊毛,你的颈窝,象谜一般,充满了你的一切行动的秘密!我的存在有如气息,有如思想中一缕芳香,从中怎能把狡诈的深度,一一加以测量!而我搅扰了你,天真,肉体从来不知道它的意欲,我并未恐吓过你,那是你自己晕眩于强烈的光明!不久你将为我所有,我断言,你思想的色调已经改变!这样纯洁而清新的背部,一切都因不服从而骚动着!……它的精华已经繁衍聪明睿智和朦胧幻想,那智慧之树正在震颤,连同它那蓬发的影象,它那巨大的躯体沉浸在阳光中摇动着,从中升起了迷人的梦!树,巨大的树,天堂的影子,不可抗拒的树中之树,它在大理石的软弱之处,追求着鲜美的液汁,它深深地陷入了迷阵,那儿有紧抱的影子在爬行,他们消失在永恒的黎明之青玉的光辉里,甘美的消失,如果微风或香味,或者如果那是命定的鸽子。
啊歌者,啊最深处的宝石的秘密的饮者,幻想的蛇的发源地,把夏娃抛进梦里的蛇;被求知欲推动的伟大存在,依旧在增长,为了更好地了解,响应着最高的枝条的号召,它在最纯的黄金中举起你那坚硬的手臂,你那模糊的枝条,相反地,向着深渊进行发掘。
你可以把无限拒之门外,它总是伴随着你的成长,从坟墓到你栖居的所在,使你感觉到知识的全部力量!……然而这古老的失败爱好者,在那金黄而闲暇的干旱的阳光下,弯曲着身子,来到你的枝条间,在那静寂的夜,繁星满空,他躺卧在永恒的困扰中,永恒的困扰————他的终点……
瓦雷里瓦雷里
微裂的硬壳石榴,因子粒的饱满而张开了口;宛若那睿智的头脑被自己的新思涨破了头!假如太阳通过对你们的炙烤微微裂开的石榴呵,用精制的骄傲,迸开你们那红宝石的隔膜,假如你们那皮的干涸金色耐不住强力的突破,裂成满含汁水的红玉,这光辉的决裂使我梦见自己的灵魂,就像那石榴带着这神秘的结构。
瓦雷里瓦雷里
这片平静的房顶上有白鸽荡漾。
它透过松林和坟丛,悸动而闪亮。
公正的中午”在那里用火焰织成大海,大海啊永远在重新开始!多好的酬劳啊.经过了一番深思,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微沫形成的钻石多到无数,消耗着精细的闪电多深的功夫,多深的安静俨然在交融创造!太阳休息在万丈深渊的上空,为一种永恒事业的纯粹劳动,时光”在闪烁,梦想”就在悟道。
稳定的宝库,单纯的米奈芙神殿,安静像山积,矜持为目所能见,目空一切的海水啊,穿水的眼睛”守望着多沉的安眠在火幕底下,我的沉默啊!……灵魂深处的大厦,却只见万瓦镶成的金顶,房顶!时间”的神殿,总括为一声长叹,我攀登,我适应这个纯粹的顶点,环顾大海,不出我视野的边际,作为我对神祗的最高的献供,茫茫里宁穆的闪光,直向高空,播送出一瞥凌驾乾坤的藐视。
整个的灵魂暴露给夏至的火把,我敢正视你,惊人的一片光华放出的公正,不怕你无情的利箭!我把称干干净净归还到原位,你来自鉴吧!……而这样送回光挥,也就将玄秘招回了幽深的一半。
正像果实融化而成了快慰,正像它把消失换成了甘美就凭它在一张嘴里的形体消亡,我在此吸吮着我的未来的烟云,而青天对我枯了形容的灵魂歌唱着有形的涯岸变成了繁响。
美的天,真的天,看我多么会变!经过了多大的倨傲,经过了多少年离奇的闲散,尽管是精力充沛,我竟然委身于这片光华的寥阔;死者的住处上我的幽灵掠过,驱使我随它的轻步,而踯躅,徘徊。
啊,为了我自己,为我所独有,靠近我的心,象近诗情的源头,介乎空无所有和纯粹的行动,我等待回声,来由内在的宏丽,震响灵魂里永远是未来的空洞。
知道吗,你这个为枝叶虚捕的海湾,实际上吞噬着这些细瘦的铁栅,任我闭眼也感到奥秘刺目,是什么躯体拉我看懒散的收场,是什么头脑引我访埋骨的地方?
一星光在那里想我不在的亲故。
充满了无形的火焰,紧闭,圣洁,这是献给光明的一片土地,高架起一柱柱火炬,我喜欢这地点,这里是金石交织,树影憧憧,多少块大理石颤抖在多少个阴魂上;忠实的大海倚我的坟丛而安眠。
出色的忠犬,把偶像崇拜者赶跑!让我,孤独者,带着牧羊人笑貌,悠然在这里放牧神秘的绵羊——我这些宁静的坟墓,白碑如林,赶走那些小心翼翼的鸽群.那些好奇的天使、空浮的梦想!人来了,未来却是充满了懒意,干脆的蝉声擦刮着干燥的土地,一切都烧了,毁了,化为灰烬,转化为什么祥一种纯粹的精华……为烟消云散所陶醉,生命无涯,苦味变成了甜味,神志清明。
死者埋藏在坟茔里安然休息,受土地重温,烤干了身上的神秘。
高处的正午”,纹丝不动的正午”由内而自我凝神,自我璀璨……完善的头脑,十全十美的宝冠,我是你里边秘密变化的因素。
你只有我一个担当你的恐惧!我的后悔和拘束,我的疑虑,就是你宏伟的宝石发生的裂缝!……但是啊,大理石底下夜色深沉,却有朦胧的人群,靠近树根.早已慢慢地接受了你的丰功。
他们已经溶化成虚空的一堆,红红的泥土吸收了白白的同类,生命的才华转进了花卉去舒放!死者当年的习语、个人的风采、各具一格的心窍,而今何在?
蛆虫织丝在原来涌泪的限眶。
那些女子被撩拨而逗起的尖叫,那些明眸皓齿,那些湿漉漉的睫毛,喜欢玩火的那种迷人的酥胸,相迎的嘴唇激起的满脸红晕.最后的礼物,用手指招架的轻盈,都归了尘土,还原为一场春梦。
而你,伟大的灵魂,可要个幻景而又不带这里的澄碧和黄金为肉眼造成的这种错觉的色彩?
你烟消云散可还会歌唱不息?
得!都完了!我存在也就有空隙,神圣的焦躁也同样会永远不再。
瘦骨嶙峋而披金穿黑的不朽”戴着可憎的月桂冠冕的慰藉手,就会把死亡幻变成慈母的怀抱,美好的海市蜃楼,虔敬的把戏!谁不会一眼看穿,谁会受欺——看这副空骷髅,听这场永恒的玩笑!深沉的父老,头脑里失去了住户,身上负荷着那么些一铲铲泥土,就是土地了,听不见我们走过,真正的大饕,辩驳不倒的蠕虫并不是为你们石板下长眠的人众,它就靠生命而生活,它从不离开我!爱情吗?
也许是对我自己的憎恨?
它一副秘密的牙齿总跟我接近,用什么名字来叫它都会适宜!管它呢!它能瞧,能要,它能想,能碰。
它喜欢我的肉,它会追随我上床,我活着就因为从属于它这点生机!齐诺!残忍的齐诺!伊里亚齐诺!你用一枚箭穿透了我的心窝,尽管它抖动了,飞了,而又并不飞!弦响使我生,箭到就使我丧命!太阳啊!……灵魂承受了多重的龟影,阿基利不动,尽管用足了飞毛腿!不,不!……起来!投入不断的未来!我的身体啊!砸碎沉思的形态!我的胸怀啊,畅饮风催的新生!对!赋予了谵狂天灾的大海,斑斑的豹皮,绚丽的披肩上绽开太阳的千百种,千百种诡奇的形象,绝对的海蛇怪.为你的蓝肉所陶醉,还在衔着你鳞鳞闪光的白龙尾,搅起了表面像寂静的一片喧嚷。
起风了!……只有试着活下去一条路!天边的气流翻开又合上了我的书,波涛敢于从巉岩口溅沫飞迸!飞去吧,令人眼花缭乱的书页!进裂吧,波浪!用漫天狂澜来打裂这片有白帆啄食的平静的房顶。
瓦雷里瓦雷里
美妙的圆柱,戴着用白昼装饰的冠冕,点缀着真的鸟儿啊行走在羽饰上面。
美妙的圆柱,啊这纺锤的管弦乐!每一个都给谐和奉献出自己的沉默。
"你把什么引向那么高,同样的光辉?
""为了无瑕的愿望我们专注的优美。
"我们歌唱啊坚信我们支撑着天宇!啊孤单审慎的声音歌唱着,为那双眸子!多么纯真的赞歌!多么响亮的音色--这是我们透明的手足从澄澈之中取得!这么冷,被黎明镀上黄金,我们早早起了床,用锋利的凿刀把我们刻成百合的模样!从我们的床的晶体把我们从沉睡中唤醒,金属的冰凉的爪子,雕琢着我们。
为了媲美那月亮,那月亮和那太阳,我们被擦亮磨光,象脚指甲一样。
不会屈膝的女仆,没有欣赏者的微笑,姑娘在我们面前驻脚感到自己腿的姣好。
同样的虔诚的同伙,鼻子在头带下面,我们丰富的耳朵聋了,对白色的负担。
教堂在我们眼上,永远黑暗没有光明,没有上帝我们走向我们崇拜的神性!我们古老的青春,暗的肌肤,发的阴影,是那样美妙绝伦,它们由数学而诞生。
黄金分割的女儿因天的法则而健强,一个蜂蜜色的上帝打着盹降临我们之上。
他自在地睡,白天,我们得每天向他奉献,躺在爱的高台上,潮水在我们眉间平静。
不朽的姊妹,她们一半儿冷一半儿热,我们认作是舞神、微风和枯干的叶。
那些数以十计的世纪,那些逝去的人潮,这是个深的"过去"过去总是————够了!在我们爱情下升起比地球更重的份量,我们跨越一个个日子象一块石头————那波浪!我们在时间里走路,而我们灿烂的躯体迈着不可名状的脚步,在寓言里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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