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观止的古诗大全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
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
其故何哉?
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
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
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
君子则不然。
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
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
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恺十六人为一朋。
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恺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
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
《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
”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
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
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
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
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
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
”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
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
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
嗟呼!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诏州县立学。
惟时守令,有哲有愚。
有屈力殚虑,祗顺德意;有假官借师,苟具文书。
或连数城,亡诵弦声。
倡而不和,教尼不行。
三十有二年,范阳祖君无泽知袁州。
始至,进诸生,知学宫阙状。
大惧人材放失,儒效阔疏,亡以称上意旨。
通判颍川陈君侁,闻而是之,议以克合。
相旧夫子庙,狭隘不足改为,乃营治之东。
厥土燥刚,厥位面阳,厥材孔良。
殿堂门庑,黝垩丹漆,举以法。
故生师有舍,庖廪有次。
百尔器备,并手偕作。
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
舍菜且有日,盱江李觏谂于众曰:“惟四代之学,考诸经可见已。
秦以山西鏖六国,欲帝万世,刘氏一呼,而关门不守,武夫健将,卖降恐后,何耶?诗书之道废,人惟见利而不闻义焉耳。
孝武乘丰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学术。
俗化之厚,延于灵、献。
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闻命而释兵;群雄相视,不敢去臣位,尚数十年。
教道之结人心如此。
今代遭圣神,尔袁得贤君,俾尔由庠序,践古人之迹。
天下治,则谭礼乐以陶吾民:一有不幸,尤当仗大节,为臣死忠,为子死孝。
使人有所赖,且有所法。
是睢朝家教学之意。
若其弄笔墨以徼利达而已,岂徒二三子之羞,抑亦为国者之忧。
”此年实至和甲午,夏某月甲子记。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平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
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
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
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共出纳焉。
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数,葬幼者十千。
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
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
屏而家居俟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其给。
此其大较也。
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
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
公既殁,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
公虽位充禄厚,而贫终其身。
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唯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已。
昔晏平仲敝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
」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
以此而为隐君之赐乎?
彰君之赐乎?
」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
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
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
孟子曰:「平平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晏子为近之。
观文正之义,贤于平仲,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
呜呼!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也哉!况于施贤乎!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操瓢囊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
况于他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
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后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无录也。
独高其义,因以遗于世云。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池辇山石,沟涧壑,陵绝险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
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
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
永州实惟九疑之麓。
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
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
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
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
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
望其地,且异之。
始命芟其芜,行其涂。
积之丘如,蠲之浏如。
既焚既酾,奇势迭出。
清浊辨质,美恶异位。
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余。
怪石森然,周于四隅。
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
乃作栋宇,以为观游。
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
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
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
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
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
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
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
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
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
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
山原林麓之观欤?
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
”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
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其疾之在体也。
夫疾,生乎忧者也。
药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声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
心而平,不和者和,则疾之忘也宜哉。
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
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
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
喜怒哀乐,动人必深。
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
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郁,写其幽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
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
及从荫调,为尉于剑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
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
风俗饮食异宜。
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
故予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
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
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羁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
盖愈穷则愈工。
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
予友梅圣俞,少以荫补为吏,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余年。
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
其家宛陵,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
既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苟说于世。
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
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
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
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
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德,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羁愁感叹之言。
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
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以来所作,次为十卷。
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辄序而藏之。
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既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稿千余篇,并旧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卷。
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
庐陵欧阳修序。
予少以进士游京师,因得尽交当世之贤豪。
然犹以谓国家臣一四海,休兵革,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而智谋雄伟非常之士,无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贩,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欲从而求之不可得。
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
曼卿为人,廓然有大志,时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
无所放其意,则往往从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颠倒而不厌。
予疑所谓伏而不见者,庶几狎而得之,故尝喜从曼卿游,欲因以阴求天下奇士。
浮屠秘演者,与曼卿交最久,亦能遗外世俗,以气节相高。
二人欢然无所间。
曼卿隐于酒,秘演隐于浮屠,皆奇男子也。
然喜为歌诗以自娱,当其极饮大醉,歌吟笑呼,以适天下之乐,何其壮也!一时贤士,皆愿从其游,予亦时至其室。
十年之间,秘演北渡河,东之济、郓,无所合,困而归,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
嗟夫!二人者,予乃见其盛衰,则予亦将老矣!夫曼卿诗辞清绝,尤称秘演之作,以为雅健有诗人之意。
秘演状貌雄杰,其胸中浩然。
既习于佛,无所用,独其诗可行于世。
而懒不自惜,已老,胠其橐,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
曼卿死,秘演漠然无所向。
闻东南多山水,其巅崖崛峍,江涛汹涌,甚可壮也,欲往游焉。
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
于其将行,为叙其诗,因道其盛时以悲其衰。
庆历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庐陵欧阳修序。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岁功成者,何谓也?
四时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气矣。
圣人不言而百姓亲、万邦宁者,何谓也?
三公论道,六卿分职,张其教矣。
是知君逸于上,臣劳于下,法乎天也。
古之善相天下者,自咎、夔至房、魏,可数也,是不独有其德,亦皆务于勤耳,况夙兴夜寐,以事一人。
卿大夫犹然,况宰相乎!朝廷自国初因旧制,设宰臣待漏院于丹凤门之右,示勤政也。
至若北阙向曙,东方未明,相君启行,煌煌火城;相君至止,哕哕銮声。
金门未辟,玉漏犹滴,彻盖下车,于焉以息。
待漏之际,相君其有思乎?
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来之。
兵革未息,何以弭之;田畴多芜,何以辟之。
贤人在野,我将进之;佞臣立朝,我将斥之。
六气不和,灾眚荐至,愿避位以禳之;五刑未措,欺诈日生,请修德以厘之。
忧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门既启,四聪甚迩。
相君言焉,时君纳焉。
皇风于是乎清夷,苍生以之而富庶。
若然,总百官、食万钱,非幸也,宜也。
其或私仇未复,思所逐之;旧恩未报,思所荣之。
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车马器玩,何以取之。
奸人附势,我将陟之;直士抗言,我将黜之。
三时告灾,上有忧也,构巧词以悦之;群吏弄法,君闻怨言,进谄容以媚之。
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门既开,重瞳屡回。
相君言焉,时君惑焉。
政柄于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
若然,则下死狱、投远方,非不幸也,亦宜也。
是知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可不慎欤?
复有无毁无誉,旅进旅退,窃位而苟禄,备员而全身者,亦无所取焉。
棘寺小吏王某为文,请志院壁,用规于执政者。
黄冈之地多竹,大者如椽。
竹工破之,刳去其节,用代陶瓦。
比屋皆然,以其价廉而工省也。
子城西北隅,雉堞圮毁,蓁莽荒秽,因作小楼二间,与月波楼通。
远吞山光,平挹江濑,幽阒辽夐,不可具状。
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宜鼓琴,琴调和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
公退之暇,被鹤氅衣,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虑。
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
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
彼齐云、落星,高则高矣;井干、丽谯,华则华矣;止于贮妓女,藏歌舞,非骚人之事,吾所不取。
吾闻竹工云:“竹之为瓦,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
”噫!吾以至道乙未岁,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广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岁除日,新旧岁之交,即除夕。
有齐安之命;己亥闰三月到郡。
四年之间,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处,岂惧竹楼之易朽乎!幸后之人与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楼之不朽也!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记。
洛阳处天下之中,挟崤渑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
天下当无事则已,有事,则洛阳先受兵。
予故尝曰:“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
”方唐贞观、开元之间,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号千有余邸。
及其乱离,继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树,兵车蹂践,废而为丘墟。
高亭大榭,烟火焚燎,化而为灰烬,与唐俱灭而共亡,无馀处矣。
予故尝曰:“园圃之废兴,洛阳盛衰之候也。
”且天下之治乱,候于洛阳之盛衰而知;洛阳之盛衰,候于园圃之废兴而得。
则《名园记》之作,予岂徒然哉?
呜呼!公卿大夫方进于朝,放乎一己之私以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乐,得乎?
唐之末路是已。
先生,汉光武之故人也。
相尚以道。
及帝握《赤符》,乘六龙,得圣人之时,臣妾亿兆,天下孰加焉?
惟先生以节高之。
既而动星象,归江湖,得圣人之清。
泥涂轩冕,天下孰加焉?
惟光武以礼下之。
在《蛊》之上九,众方有为,而独“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
在《屯》之初九,阳德方亨,而能“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光武以之。
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
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
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
仲淹来守是邦,始构堂而奠焉,乃复为其后者四家,以奉祠事。
又从而歌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
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
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
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
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
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
”问其价,曰:“止四百。
”余怜而售之。
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
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
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
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
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
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
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
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
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
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
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
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
怒不尽则有馀勇,欲不尽则有馀贪。
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
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
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
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
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
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
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
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
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
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
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
”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
此用长短之术也。
杨慎《三苏文范》卷二引罗大经:“按郭仲晦云,用兵以持重为贵。
盖知彼知己,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此百战百胜之术也。
昔韩(琦)、范(仲淹)二公在五路,韩公力于战,范公则不然,曰吾唯知练兵、选将、积谷、丰对而已。
正与老泉之论合。
”杨慎《三苏文范》卷二引宋景濂:“老于孙武子,一句一理,如串八宝珍瑰,间错而不断,文字极难学,帷苏老泉数篇近之,《心术》篇之类是也。
”杨慎《三苏文范》卷二引杨升庵:“篇中凡八段,各不相属,然先后不紊。
由治心而养士,由养士而审势,由审势而出奇,由出奇而守备,段落鲜明,井井有序。
丈之善变化者。
”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此文中多名言,但一段段自为支节。
盖按古兵法与传记而杂出之者,非通篇起伏开阖之文也。
”过珙《古文评注》卷七:“此文绝似《孙子·谋攻》篇,而文采过之。
自谓孙吴之简切,无不如意。
诚非诱辞也。
通篇逐段自为起讫,而层次自有浅深。
盖由治心而养士,由养士而审势,由审势而出奇,由出奇而守备,逐段相生而下,不复不蔓也。
至于名言硕论,络绎奔赴,熟之更足增长人智识。
”蔡铸《古文评注补正全集》卷九:“此篇殆集中(指《嘉枯集》)之翘楚也。
公不特工于丈,且精于兵学,于此可见。
”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卷十:“此篇逐节自为段落,非一片起伏首尾议论也。
然先后不紊,由治心而养士,由养士而审势,由审势而出奇,由出奇而守备,段落鲜明,井井有序,文之善变化一也。
”林纾评《嘉佑集》:“‘惟义可以怒士,是鼓众以勇也;养技而自爱,是大将养勇之道。
’此二语,虽孙吴不能过。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
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
尺箠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
知此者,可以将矣。
袒裼而案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
故善用兵者以形固。
夫能以形固,则力有馀矣。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
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
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
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
及是,愈以为诚有。
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
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
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
”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
”是二者,余未信之。
得杨八书,知足下遇火灾,家无余储。
仆始闻而骇,中而疑,终乃大喜。
盖将吊而更以贺也。
道远言略,犹未能究知其状,若果荡焉泯焉而悉无有,乃吾所以尤贺者也。
足下勤奉养,乐朝夕,惟恬安无事是望也。
今乃有焚炀赫烈之虞,以震骇左右,而脂膏滫瀡之具,或以不给,吾是以始而骇也。
凡人之言皆曰,盈虚倚伏,去来之不可常。
或将大有为也,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群小之愠。
劳苦变动,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
斯道辽阔诞漫,虽圣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
以足下读古人书,为文章,善小学,其为多能若是,而进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显贵者,盖无他焉。
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独自得之心,蓄之衔忍,而不能出诸口。
以公道之难明,而世之多嫌也。
一出口,则嗤嗤者以为得重赂。
仆自贞元十五年,见足下之文章,蓄之者盖六七年未尝言。
是仆私一身而负公道久矣,非特负足下也。
及为御史尚书郎,自以幸为天子近臣,得奋其舌,思以发明足下之郁塞。
然时称道于行列,犹有顾视而窃笑者。
仆良恨修己之不亮,素誉之不立,而为世嫌之所加,常与孟几道言而痛之。
乃今幸为天火之所涤荡,凡众之疑虑,举为灰埃。
黔其庐,赭其垣,以示其无有。
而足下之才能,乃可以显白而不污,其实出矣。
是祝融、回禄之相吾子也。
则仆与几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
宥而彰之,使夫蓄于心者,咸得开其喙;发策决科者,授子而不栗。
虽欲如向之蓄缩受侮,其可得乎?
于兹吾有望于子,是以终乃大喜也。
古者列国有灾,同位者皆相吊。
许不吊灾,君子恶之。
今吾之所陈若是,有以异乎古,故将吊而更以贺也。
颜、曾之养,其为乐也大矣,又何阙焉?
足下前章要仆文章古书,极不忘,候得数十篇乃并往耳。
吴二十一武陵来,言足下为《醉赋》及《对问》,大善,可寄一本。
仆近亦好作文,与在京城时颇异,思与足下辈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
因人南来,致书访死生。
不悉。
宗元白。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
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
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
且其意不在书。
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
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
虽有贲、育,无所复施。
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乘。
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盖亦已危矣。
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
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
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
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
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
”遂舍之。
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
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
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
何则?
非有生平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
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
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
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高祖发怒,见于词色。
由此观之,犹有刚强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
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
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汉用陈平计,间疏楚君臣,项羽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其权。
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
”未至彭城,疽发背,死。
苏子曰:“增之去,善矣。
不去,羽必杀增。
独恨其不早尔。
”然则当以何事去?
增劝羽杀沛公,羽不听,终以此失天下,当以是去耶?
曰:“否。
增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
增曷为以此去哉?
《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如彼雨雪,先集为霰。
’增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
”陈涉之得民也,以项燕。
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怀王孙心;而诸侯之叛之也,以弑义帝。
且义帝之立,增为谋主矣。
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增独能久存者也。
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
其弑义帝,则疑增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
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
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
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
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
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
增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
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
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听也。
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
方羽杀卿子冠军,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
为增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
增年七十,合则留,不合即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虽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项羽不亡。
亦人杰也哉!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
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
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
故其吁俞之声,欢忻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
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
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
当尧之时,皋陶为士。
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
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
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
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
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
《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
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呜呼,尽之矣。
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
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
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
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
刑之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
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
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
故曰:忠厚之至也。
《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
君子如怒,乱庶遄沮。
”夫君子之已乱,岂有异术哉?
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
《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
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至和元年秋,蜀人传言有寇至,边军夜呼,野无居人,谣言流闻,京师震惊。
方命择帅,天子曰:“毋养乱,毋助变。
众言朋兴,朕志自定。
外乱不作,变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竞,惟朕一二大吏。
孰为能处兹文武之间,其命往抚朕师?
”乃推曰:张公方平其人。
天子曰:“然。
”公以亲辞,不可,遂行。
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归屯军,撤守备,使谓郡县:“寇来在吾,无尔劳苦。
”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庆如他日,遂以无事。
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净众寺,公不能禁。
眉阳苏洵言于众曰:“未乱,易治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
惟是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坠于地。
惟尔张公,安坐于其旁,颜色不变,徐起而正之。
既正,油然而退,无矜容。
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尔张公。
尔繄以生,惟尔父母。
且公尝为我言‘民无常性,惟上所待。
人皆曰蜀人多变,于是待之以待盗贼之意,而绳之以绳盗贼之法。
重足屏息之民,而以斧令。
于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赖之身,而弃之于盗贼,故每每大乱。
夫约之以礼,驱之以法,惟蜀人为易。
至于急之而生变,虽齐、鲁亦然。
吾以齐、鲁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
若夫肆意于法律之外,以威劫齐民,吾不忍为也。
’呜呼!爱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见也。
”皆再拜稽首曰:“然。
”苏洵又曰:“公之恩在尔心,尔死在尔子孙,其功业在史官,无以像为也。
且公意不欲,如何?
”皆曰:“公则何事于斯?
虽然,于我心有不释焉。
今夫平居闻一善,必问其人之姓名与其乡里之所在,以至于其长短大小美恶之状,甚者或诘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见其为人。
而史官亦书之于其传,意使天下之人,思之于心,则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
由此观之,像亦不为无助。
”苏洵无以诘,遂为之记。
公,南京人,为人慷慨有大节,以度量雄天下。
天下有大事,公可属。
系之以诗曰:天子在祚,岁在甲午。
西人传言,有寇在垣。
庭有武臣,谋夫如云。
天子曰嘻,命我张公。
公来自东,旗纛舒舒。
西人聚观,于巷于涂。
谓公暨暨,公来于于。
公谓西人“安尔室家,无敢或讹。
讹言不祥,往即尔常。
春而条桑,秋尔涤场。
”西人稽首,公我父兄。
公在西囿,草木骈骈。
公宴其僚,伐鼓渊渊。
西人来观,祝公万年。
有女娟娟,闺闼闲闲。
有童哇哇,亦既能言。
昔公未来,期汝弃捐。
禾麻芃芃,仓庾崇崇。
嗟我妇子,乐此岁丰。
公在朝廷,天子股肱。
天子曰归,公敢不承?
作堂严严,有庑有庭。
公像在中,朝服冠缨。
西人相告,无敢逸荒。
公归京师,公像在堂。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
此三者,吾遗恨也。
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
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
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
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
《书》曰:“满招损,谦得益。
”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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