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叶
死叶
死的树叶,从枝条上滑落,无论我们怎样留恋,死的树叶,也要滑落。
多好啊!
什么都不要了,我们就安宁了,汇入那寂静的一部分,一切都是透明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颤栗,也没有什么需要掩藏。
多好啊,活得越长久,就越会放弃,越衰老,就越是回到了真样子,所有的诱惑都消失了,就安详了。
悲痛,终于凝成了蜜。
多好啊,回到了老样子,我们就胜利了,轻得不得了,像雪花一样,铺天盖地,而雪花对世界的意思是覆盖和融化。
啊,在我们自己的手中,我们失去了重量,没有了。
多好啊!
我们为什么要不快活啊?
我们为什么要把那些破烂事情挂在心上?
我们为什么要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幸的人?
我要大声喊叫,大声喊叫:"我是不死的,我是不死的。
"多好啊,我们从来没有离去,就像那总是让我们恍惚的湖面上的空旷……

作者简介

杨键
杨键 诗人

杨键生于1967年,曾当工人,亦研佛教,自1986年起专心习诗,现居安徽马鞍山,长年守于乡村山林,世人皆匆匆求进步,他独向往“无”的文明源头。

杨键生于1967年,曾当工人,亦研佛教,自1986年起专心习诗,现居安徽马鞍山,长年守于乡村山林,世人皆匆匆求进步,他独向往“无”的文明源头。
我们也不知道造了什么罪,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连自己的源头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们抛下了圣人永恒的教育。
快要一百年过去了,我们忘记了很多事情。
虽然受了很多苦,但都没起到什么作用。
就像泼在石头上的水,连痕迹都找不到了。
那种不得安宁,没有归宿而弄出来的痛苦的声音,在继续着。
难道就不会有这样一天,受苦。
又使我们回到大度和坦荡。
由悲伤到欢乐,由衰老到新生。
一座座坟地,就像父母一样在盼着我们归来。
我们放下了自己,就是放下了漫漫长夜。
一个人死后的生活是活人对他的回忆——当他死去很久以后,他用过的镜子开口说话了,他坐过的椅子喃喃低语了,连小路也在回想着他的脚步。
在窗外,缓缓的笛音和缓缓的落日,是他惯用的语调。
一个活人的生活,是对死人的回忆——在过了很久以后,活人的语调,动作,跟死去的人一样了。
野鸭子在半空沙哑,单调地叫着“啊,啊”多么像我们,虽然面部安详地走着和坐着,但心里总有一种隐约的凶兆,朦胧的恐怖……
万家灯火亮了,但那已经不是万家灯火。
那是他对她的内疚,也是她对他的内疚。
那是他们很难平息的欲望的内疚。
那是一条狗的内疚,在摇着尾巴。
那也是一头牛的内疚,挨着鞭子,在黄昏的田野上走着。
那是院子里生了锈的铁管子的内疚,滴着清水,像群山里寺院的钟舌,敲打着寂静的万家灯火的夜晚。
1他的眼睛认为那是花。
他嗅出那芳香,听见风声越过枝叶,舌头也尝出苦味,花瓣触摸那身体承转和意识就告诉他——是一朵菊花。
就这样,他被它们束缚,到死也认为那是菊花那是男女,昼夜善恶或者政体的庞大。
他被这些现象,激荡得汹涌澎湃。
2幻影意识的大海上那个看花的人,聆听心灵的运动,来自虚空,而那现象的肉身,独坐或飘移。
是什么让我走在马鞍山?
让我看花,看你为了更好地看你,让我不动,让事物来映现,来消失。
而执着于我是谁的人就是执着虚幻的肉体。
你涎生在你尚未获得的明镜。
3瀑布没有固定的形态,一直在迁流,阳光也是现象认为它们是实有的——是习性。
泥土担任的教师,相生相克的尺度,比起青铜雨前的龙井……但生命是假设都是假设,万物表面的分歧又像琴弓和七弦琴,善与恶,上坡和下坡偏移了,涌现如此多的——名相。
仿佛音乐停止,烦恼又重复悬挂的旧毛巾。
4在塔上谈起灵魂的一夜,灯显现严肃的暗淡——叶下圣殿,月亮在每一座山坡升起。
相对性的快乐,相对性的男子,表面的差别,不是差别。
你以人的面貌,以相对的面貌出现于世,下一次,下一次?
改变它像镜子的客观,变成骷髅与万物的平等。
落尽叶子的大枝,配合月亮,一世的秩序得以完成,一无所有却包含万物,名曰:大圆镜智。
一九八九年,桥,隐居地点一星期日,攀援,挨着黑暗,松冠上的鸟啼,擦亮水面仿佛是他,去寒冷的夜空攀登,绿叶的一闪。
本来在心中的河水,像太阳并不来自外面,直到远方都是他,远处的烟囱闪耀一座雌性的城市,就要被幻象包容 。
仿佛悲痛,为了想像而来为单调添上绿枝一边养花,一边读经一把二胡的庭院,这些深渊抓住隐退。
在水上父亲自由自在,在城中,他把肥肉切得多厚,仿佛一个伊斯兰信徒,变成做梦的俗民,去黑暗中拔几根葱叶。
要去你就去吧,过一道铁轨,一个隧道;三十米的黄花土坡——一座砖屋,松针拍打头颅。
二左边的水上有一台挖泥船。
几个工人如同镶牙,打着瞌睡那边圆洞的桥面,开来元宝形的歪歪车,上方的太阳是一株展开的垂柳在铁丝网的葡萄架下,恍惚千秋万代,在寻找:填平我的深坑吧!隐匿着,心灵的陡峭,映着朝霞——而我站立的地方,桥悬于黑水,下水沟泛着白沫激流处形成小小的漩涡——漏水的管道喷出碎珠在上空,划一道弧线我们何曾抵达明澈?
在想像中美丽,实际中丑陋的洞穴上盘恒,感官的风景,那妇人的腰臀就是虚幻本身,我万万没有想到。
水上几座土岛,在岸边绿草的映照下显得更黑。
火车头沉默,黑黄相间的栏杆指向渺茫的天空,持久的停顿。
建造它,又毁于它……踢着灰尘。
一九九三年,桥,隐居地点一黄色的活塞男子,通过大桥,褐色的汽缸妇人,通过大桥,在黑水河上观想世界,更真实,更不真实。
活塞运动;汽缸,停息吧——一棵树的风情,一家烟摊,为灰尘安排的坐椅,革命口吻的标语,荒诞并幼稚着早晨,烟囱竖直灰暗黑水河向前,它的终点莫名,桥梁是严峻而抽象的提拔。
死去的阅读马列的人,留下我们喝鱼刺里的奶,品尝唯物的空气。
黄色与褐色的噩梦紧贴桥梁。
继续,继续——现实主义使灵魂辗转。
戴耳机的青年,漫步的短裙他们无异于清风中的鬼魂在桥梁上,轻易地循环显现,这表面的可怕,使人难以超越反射,回光——拆掉,又结成的圆圈。
向东南,黑水河流去,梧桐花,树,仿佛创造。
新兴的花园枯萎穿牛仔装的人头发梳得像汉奸。
沉默要二十年,挖泥船颤动又咳嗽。
二松针轻拂肉体,当灯高悬狐狸会来到松树下集合。
群山像葫芦上的白霜,条纹美丽吸引崩溃的光。
一条长湖,北头在峡谷升起庄严和荒凉,点起书本点起肉体!大地的色彩,太阳和月亮的色彩,否定这个执着自我的假人。
啊,群山的诱惑,源于自己,它不存在象征,它的名字和象征是他赋予的,而他就类似于群山,这种推测必然导致虚无。
树梢起风了。
他是太阳照耀,昏暗笼罩的事物其中包含着明亮的大门与灿烂本身让单调完成最高的赋格,空洞,但是原原本本。
星辰高挂,与孤单对应群山倾下松针,蓝烟的翅翼,——斜向河流。
把绿色带离群山,我对镜子说:你,就是我实在的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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