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位诗人
致一位诗人
多年以后我们面对面坐在一个房间开始点烟你的声音已经生锈斑斑驳驳落在地上却渴望被我拾起再获得青铜的光泽我沉默不语无话找话 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那一日已经远去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那一日我曾经失眠那那生命中少有的时刻如果沿着那一日走近你我们会相处一生世界已建筑得如此坚固让我们彬彬有礼地告辞吧回到各自的房间像墙壁那样 彼此站立这样要习惯得多

作者简介

于坚
于坚 诗人

于坚,男,1954年8月8日,出生于昆明。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任教。

于坚,男,1954年8月8日,出生于昆明。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任教。
那一年春天音乐课后你从风琴后面奔进操场当时在一群中学生中间你的位置是女王的位置一班男生都在偷看着你但没有人承认想承认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大家刚刚上初一那天你肯定出众是由于跳绳还是唱歌也许你穿过了整个操场追逐着另一个粉红色的女孩只记得你穿着红裤子但你没有模样你是有雀斑的女孩还是豁牙的女孩你肯定出众但你不是某一张脸而是好几张脸组成你没有肉体天国中的植物你属于哪一个芳名刘玉英李萍胡娜娜李桂珍哦看看时时间留下了什么一片空空的操场这些芳名有何行为上的含义?
我记得我们男生之间都有过彼此头破血流的经验我记不得你写字是否用的左手你的脸是否有痣我不记得有任何细节事关疼痛出众是危险的这使得你无法接触当然我拉过你的手不止一次大合唱集体舞木偶人的课外游戏你的手无所顾忌地伸过来像成年人的手一样有力但不代表你本人的神经老师那时常说祖国的花朵也许就是这句惯用语老让我把你和某个春天相联系那个春天是否开过花我已经想不起来但在我的记忆中你代表着春天代表着花还代表着正午时光飘扬在操场上的红旗但我总觉得那些年你和我形影不离因为教室的座位总是一男一女一男一女我记得所有的男生都偷过老师的粉笔但你没有那时我的钢笔一旦遗失我只会怀疑男生我也偷过我偷看过你的文具盒还偷看过你的其他部位当然啦是在大白天那时干什么大人都不准只能偷偷摸摸连看你也只是偷看我正视你的时候你总是已经当众站起来要么回答老师的提问要么扬着头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诵哦女同学从十三岁到十八岁我不记得你偷过什么你当过贼么哪怕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瞅瞅他刚刚冒出微眦的厚嘴唇女同学我是否年纪轻轻就与幽灵同座而我又是谁你的背诵课文的男幽灵当时我们学到的形容词很少大多数只能用来形容祖国革命我做有些事都不知道该怎么讲有一学期我老梦见你跳绳星期一在课堂上我深怀恐惧无法认真听讲一节节课我只担心着被叫起来当众提问我的心像一只被扔进了白天的老鼠在关于你的狂想中钻来钻去我朦胧地觉得你的身体应该有许多洞穴但我一个也找不到少年的日子忧心忡仲害怕着班集体会看透他的坏心眼老师教育我们要关心国家大事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女同学身上是可耻的我尚未学会写作情书这种体裁的作文谁会教给我们永远是零分女同学请恕我冒昧我在私下对你有所不恭如果那一年你能进入男厕所你就会发现我写得最有力的作文是以你的芳名为题可你瞧瞧我公开在你面前的样子不是什么乱涂乱画的小杂种而是语文得了五分的害羞的男同学不知道是幸福的这使一头豹子闯入了花园使一只企鹅投进了烈火但我一直在仇恨这种幸福日复一日我们对着黑板学习并列复句造句日益规范动作越发斯文日复一日你出脱成窈窕淑女我成长为谦谦君子某一日你的脸忽然闪出了神秘的微笑头也歪了就像多年看惯的椅子忽然间无缘无故跳起舞来放学回家的路上你忽然用故乡的方言对我说“你……也走这条路”你的样子奇怪令我警惕起来似乎这一刹那我不再是你的同学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讲昆明话唯一的一次可我又说了些什么“今天的作业做了没有?
”从这时我才知道了你本人的声音与学校里那一位完全不同我不知道你的话意味何在一个愣头青只被你的样子迷惑这个样子我记住了中学毕业我才知道当姑娘歪着头笑成这种样子就是她想怀孕的时候哦说起来都说那是金色的年代可我错过了多少次下流的机会我一直是单纯高尚的小男生而你女同学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当终于没有当成一个风骚十足的娘们岁月已逝学校的操场空空并非人去楼空只是同学们都在上课十点整大家都会活蹦乱跳从教室滚出来女同学你当然出众。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只抵达上面的水它无法再往下 它缺乏石头的重量可靠的实体 介入事物从来不停留在表层要么把对方击碎 要么一沉到底在那儿 下面的水处于黑暗中像沉底的石头那样处于水中就是这些下面的水 这些黑脚丫抬着河流的身躯向前 就是这些脚在时间看不见的地方改变着世界的地形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这头镀金的空心鳄鱼在河水急速变化的脸上 缓缓爬过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一只蝴蝶就在白天 我还见她独自在纽约地铁穿过我还担心 她能否在天黑前赶回家中那死亡被蓝色的闪电包围金色茸毛的昆虫 阳光和蓝天的舞伴被大雷雨踩进一滩泥浆那时叶子们紧紧抱住大树 闭着眼睛星星淹死在黑暗的水里这死亡使夏天忧伤 阴郁的日子将要一直延续到九月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这本是小事一桩我在清早路过那滩积水看见那些美丽的碎片心情忽然被这小小的死亡击中我记起就在昨夜雷雨施暴的时候我正坐在轰隆的巨响之外怀念着一只蝴蝶
不请自来的小坏蛋在我房间里建立了据点神出鬼没 从来不打照面晚上在电视里看到你的大名和唐老鸭并列 方知你是明星我再也不得安宁了灰鼠已来到我的房间像是一个瘤子 已长在我身体内部多次去医院透视 什么也没有查出我的馒头被锯掉一半我的大米有可疑的黑斑到底作案者是谁我开始小心翼翼 竖耳谛听听听衣柜听听地板我当然搜到那细小而坚硬的声音可我无法断定你小子是在咬我心爱的衬衣还是在啃外公留给我的古玩你总是轻溜溜地走动似乎出于对我的关心从前外祖母也喜欢如此在深夜 悄悄下床 关好风中的窗子你在蛋糕上跳舞 在药片上撒尿把我的好书咬得百孔千疮但毕竟你不知道什么会响 什么不会于是撞翻瓷器 又跳过某个高度居然造成一回地震吓得我从梦中逃出 踮起脚尖又不能勃然大怒还必须干得比你更轻从床头摸到书架 担心着被你听见似乎你正在写作 不能打扰我比你笨拙 终于撞倒了椅子我惶惶然东张西望 显得心中有愧其实你小子或许已酣然睡去喝了牛奶 换了一个套间你在暗处 转动着两粒黑豆似的眼珠看见我又大又笨 一丝不挂 毫无风度你发现我在夜里的样子你保持沉默 这一点和父亲不同这种品德 使我深觉难堪我终于不能忍受 乱敲乱捅找决定彻底搜查 把你逮捕 处死但一看到周围这些庞大无比的家俱那些隐藏在无数什物中的掩体我就心烦意乱 茫然失措只好放弃行动外面都以为我独处一室必定神清思静 潜心学问其实我担惊受怕 避免出门一下班就匆匆回家一进门就打开柜子 打开箱子检查那个不露声色的家伙又干了些什么勾当
一只蚂蚁躺在一棵棕榈树下三叶草的吊床 把它托在阴处象是纽约东区的某个阳台下面有火红色与黑色的虫子驾车驶过高速公路和布鲁克林大桥这些蚂蚁脑袋特大 瘦小的身子像是从那黑脑袋里冒出来的嫩芽它有吊床 露水和一片绿茸茸的小雾因此它胡思乱想 千奇百怪的念头把结实的三叶草 压得很弯我蹲下来看着它 象一头巨大的猩猩在柏林大学的某个座位 望着爱因斯坦现在我是它的天空是它的阳光与黑夜但这虫子毫不知觉我的耳朵是那么大 它的声音是那么小即使它解决了相对论这样的问题我也无法知晓 对于这个大思想家我只不过是一头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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