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篓令
鱼篓令
那几只小鱼儿,死了麽?
去年夏天在色曲雪山融解的溪水中,红色的身子一动不动。
我俯身向下,轻唤道:“小翠,悟空!
”他们墨绿的心脏几近透明地猛跳了两下。
哦,这宇宙核心的寂静。
如果顺流,经炉霍县,道孚县,在瓦多乡境内遇上雅砻江,再经德巫,木里,盐源,拐个大弯在攀枝花附近汇入长江。
他们的红色将消失。
如果逆流,经色达,泥朵,从达日县直接跃进黄河中间阻隔的巴颜喀拉群峰,需要飞越夏日的浓荫将掩护这场秘密的飞行。
如果向下穿过淤泥中的清朝,明朝,抵达沙砾下的唐宋再向下,只能举着骨头加速,过魏晋,汉和秦回到赤裸裸哭泣着的半坡之顶。
向下吧,鱼儿悲悯的方向总是垂直向下。
我坐在十七楼的阳台上闷头饮酒,不时起身,揪心着千里之处的这场死活,对住在隔壁的刽子手却浑然不知。
2004年11月

作者简介

陈先发
陈先发 诗人

陈先发,1967年10月出生,安徽桐城人。1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著有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1994年,安徽文艺出版社)、《前世》(2005年,复旦大学出版社)、《写碑之心》(2011年,长江文艺出版集团)、《九章》(2017年,安徽教育出版社),长篇小说《拉魂腔》(2006年,花城出版社),随笔集《黑池坝笔记》(2014年,安徽教育出版社)  等。曾提出诗歌主张:“本土性在当代”与“诗哲学”。2005年曾组建若缺诗社。

陈先发,1967年10月出生,安徽桐城人。1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著有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1994年,安徽文艺出版社)、《前世》(2005年,复旦大学出版社)、《写碑之心》(2011年,长江文艺出版集团)、《九章》(2017年,安徽教育出版社),长篇小说《拉魂腔》(2006年,花城出版社),随笔集《黑池坝笔记》(2014年,安徽教育出版社)  等。曾提出诗歌主张:“本土性在当代”与“诗哲学”。2005年曾组建若缺诗社。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会。
秦伯曰:“晋国和乎?
”对曰:“不和。
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
曰:‘必报仇,宁事戎狄。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
曰:‘必报德,有死无二。
’以此不和。
”秦伯曰:“国谓君何?
”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
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
’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
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
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
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
’”秦伯曰:“是吾心也。
”改馆晋侯,馈七牢焉。
他剥罢羊皮,天更蓝了。
老祖母在斜坡上种葵花。
哦,她乳房干瘪,种葵花,又流鼻血。
稻米饭又浓又白,煮完饭的村姑正变回田螺。
小孩子揭开河水的皮,三三两两地朝里面扮鬼脸。
哦,村戏的幕布扯紧了,但蓝天仍抖动了几下。
红花绿树,堪比去年。
一具含冤的男尸浮出池塘,他将在明年花开时长成一条龙。
鸟儿衔着种子,向南飞出五里蘸鼻血的种子,可能是葵花,可能是麦粒2004年10月
松林寡淡,大相国寺寡淡路上走过带枷的人,脸是赭红的日头还是很毒云朵像吃了官司,孤单地飘着诵经者被蝉声吸引,早就站到了枝头替天行道的人也一样内心空虚。
书上说,你突然地发了疯圆睁双目,拔掉了寺内巨大的柳树鸟儿四散,非常惊讶念经的神仙像松果滚了一地
  他坐在夏日的庭院打盹,耳中流出了紫黑的桑椹,和蝉鸣一条铁丝绑着他齿间白桦围成的栅栏鼻孔翕动,掉下一小截烧焦的椴木。
这样的结构真难啊,左上角的大片天空,湛蓝,却生着虫眼可以推断这一年蝗灾很凶,天也干燥一院子的杏树不结杏子,只长出达利焦黄的眼珠。
能窥见的室内清风缠绕着桌上的《航海日志》久久不忍离去,它的封面绘着庭院有人貌似打盹,其实早已死去。
书中有一个雕花木匣,木匣内有一个镶嵌铁盒,铁盒内有一个纯白纸杯纸杯内安放他生前难以饮尽的半杯海水。
海水布满我大志未酬的虫眼      2004年11月
那些年我们在胸口刺青龙,青蝙蝠,没日没夜地喝酒。
到屠宰厂后门的江堤,看醉醺醺的落日。
江水生了锈地浑浊,浩大,震动心灵夕光一抹,像上了《锁麟囊》铿锵的油彩。
去死吧,流水;去死吧,世界整肃的秩序。
我们喝着,闹着,等下一个落日平静地降临。
它平静地降临,在运矿石的铁驳船的后面,年复一年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垮了。
我们开始谈到了结局:谁?
第一个随它葬到江底;谁坚守到最后,孤零零地一个,在江堤上。
屠宰厂的后门改做了前门而我们赞颂流逝的词,再也不敢说出了。
只默默地斟饮,看薄暮的蝙蝠翻飞等着它把我们彻底地抹去。
一个也不剩2004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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