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
前夕
希望像一团热火,尽量地烧个不停。
既然世界上不需要一具僵尸,一盆冷水,一把死灰的余烬;那么何不爽性就多诅咒一下,让干柴树枝继续地烧,用全身的热血鼓舞起风的力量。
顶多,也不过就烧了你的手,你的头,即使是你的心,要知道你已算放出了燎野中一丝的光明;如果人生比你的理想更为严重,苦痛是应该;一点的放肆只不过完成了你一点的责任。
不要想,黑暗中会有什么平坦,什么融合;脚下荆棘扎得你还不够痛?
——我只记着那一把火,那无尽处的一盏灯,就是飘摇的野火也好;这时,我将永远凝视着目标追寻,前进——拿生命铺平这无边的路途,我知道,虽然总有一天血会干,身体要累倒!
1934年10月31日

作者简介

穆旦
穆旦 诗人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铮,曾用笔名梁真,祖籍浙江省海宁市袁花镇,出生于天津。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铮,曾用笔名梁真,祖籍浙江省海宁市袁花镇,出生于天津。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

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以嫩枝举在高空中的树丛,沐浴着移转的金色的阳光。
水彩未干的深蓝的天穹紧接着蔓绿的低矮的石墙,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清晨。
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
如同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躲在密叶里的陌生的燕子永远鸣啭着同样的歌声。
当我踏出这芜杂的门径,关在里面的是过去的日子,青草样的忧郁,红花样的青春。
1938年8月
流呵,流呵,馨香的体温,安静,安静,流进宝宝小小的生命,你的开始在我的心里,当我和你的父亲洋溢着爱情。
合起你的嘴来呵,别学成人造作的声音,让我的被时流冲去的面容远远亲近着你的,乖乖!去了,去了我们多么羡慕你柔和的声带。
摇呵,摇呵,初生的火焰,虽然我黑长的头发把你覆盖,虽然我把你放进小小的身体,你也就要来了,来到成人的世界里,摇呵,摇呵,我的忧郁,我的欢喜。
来呵,来呵,无事的梦,轻轻,轻轻,落上宝宝微笑的眼睛,等你长大了你就要带着罪名,从四面八方的嘴里笼罩来的批评。
但愿你有无数的黄金使你享到美德的永存,一半掩遮,一半认真,睡呵,睡呵,在你的隔离的世界里,别让任何敏锐的感觉使你迷惑,使你苦痛。
睡呵,睡呵,我心的化身,恶意的命运已和你同行,它就要和我一起抚养你的一生,你的纯净。
去吧,去吧,为了幸福,宝宝,先不要苏醒。
我见到那么一个老木匠从街上一条破板门。
那老人,迅速地工作着,全然弯曲而苍老了;看他挥动沉重的板斧像是不胜其疲劳。
孤独的,寂寞的老人只是一个老人。
伴着木头,铁钉,和板斧春,夏,秋,冬……一年地,两年地,老人的一生过去了;牛马般的饥劳与苦辛,像是没有教给他怎样去表情。
也会见:老人偶而吸着一支旱烟,对着漆黑的屋角,默默地想那是在感伤吧?
但有谁知道。
也许这就是老人最舒适的一刹那看着喷着的青烟缕缕往上飘。
沉夜,摆出一条漆黑的街振出老人的工作声音更为洪响。
从街头处吹过一阵严肃的夜风卷起沙土。
但却不曾摇曳过那门板隙中透出来的微弱的烛影。
9月,29日,1934年
从一个民族的勃起到一片土地的灰烬,从历史的不公平的开始到它反覆无终的终极:每一步都是你的火焰。
从真理的赤裸的生命到人们憎恨它是谎骗,从爱情的微笑的花朵到它的果实的宣言:每一开口都露出你的牙齿。
从强制的集体的愚蠢到文明的精密的计算,从我们生命价值的推翻到建立和再建立:最得信任的仍是你的铁掌。
从我们今日的梦魇到明日的难产的天堂,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直到他的不甘心的死亡:一切遗传你的形象。
1947年10月
多谢你,把一切治国策都“批倒”,人民的愿望全不在你的眼中:努力建设,你叫作“唯生产力论”,认真工作,必是不抓阶级斗争;你把按劳付酬叫作“物质刺激”,一切奖罚制度都叫它行不通。
学外国先进技术是“洋奴哲学”,但谁钻研业务,又是“只专不红”;办学不准考试,造成一批次品,你说那是质量高,大大地称颂。
连对外贸易,买进外国的机器,你都喊“投降卖国”,不“自立更生”;不从实际出发,你只乱扣帽子,你把一切文字都颠倒了使用:到处唉声叹气,你说“莺歌燕舞”,把失败叫胜利,把骗子叫英雄,每天领着二元五角伙食津贴,却要以最纯的马列主义自封;吃得脑满肠肥,再革别人的命,反正舆论都垄断在你的手中。
人民厌恶的,都得到你的吹呼,只为了要使你的黑主子登龙;好啦,如今黑主子已彻底完蛋,你做出了贡献,确应记你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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