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兵
农民兵
  1不知道自己是最可爱的人,可听长官说他们太愚笨,当富人和猫狗正在用餐,是长官派他们看守着大门。
不过到城里来出一出丑,因而抛下家里的田地荒芜,国家的法律要他们捐出自由:同样是挑柴,挑米,修盖房屋。
也不知道新来了意义,大家都焦急的向他们注目——未来的世界他们听不懂,还要做什么?
倒比较清楚。
带着自己小小的天地:已知的长官和未知的饥苦,只要不死,他们还可以云游,看各种新奇带一点糊涂。
  2他们是工人而没有劳资,他们取得而无权享受,他们是春天而没有种子,他们被谋害从未曾控诉。
在这一片沉默的后面,我们的城市才得以腐烂,他们向前以我们遗弃的躯体去迎受二十世纪的杀伤。
美丽的过去从不是他们的,现在的不平更为显然,而我们竟想以锁链和饥饿,要他们集中相信一个诺言。
那一向都受他们培养的,(注)如今已摇头要提倡慈善,但若有一天真理爆炸,我们就都要丢光了脸面。
1945年7月注:以上选用的是《蛇的诱惑》版本。
在《穆旦诗全集》版本中,此句为:“那一向都受他们豢养的,”。

作者简介

穆旦
穆旦 诗人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铮,曾用笔名梁真,祖籍浙江省海宁市袁花镇,出生于天津。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铮,曾用笔名梁真,祖籍浙江省海宁市袁花镇,出生于天津。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
男儿的雄心伸向远方,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
多少日子过去了,全已经模糊,只有和玛格丽相约的一刻,急驰的马儿,扬起四蹄的尘土,飞速的奔向更飞速的欢乐,如今却在苍茫的大野停留。
爱娇的是玛格丽的身体,更为雅致的是她小小的局处,但是我只有和风沙相恋,夜落草木,那就是我今日的歇宿。
我渴望有一天能够回返,再去看玛格丽在她的高楼,这一只马儿,你再为我急驰,虽然年轻的日子已经去远,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
1945年5月
苍蝇呵,小小的苍蝇,在阳光下飞来飞去,谁知道一日三餐你是怎样的寻觅?
谁知道你在哪儿躲避昨夜的风雨?
世界是永远新鲜,你永远这么好奇,生活着,快乐地飞翔,半饥半饱,活跃无比,东闻一闻,西看一看,也不管人们的厌腻,我们掩鼻的地方对你有香甜的蜜。
自居为平等的生命,你也来歌唱夏季;是一种幻觉,理想,把你吸引到这里,飞进门,又爬进窗,来承受猛烈的拍击。
1975年
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
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那时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有的不知去向,永远消逝了,有的落在脚前,冰冷而僵硬。
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
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他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
只有痛苦还在,它是日常生活每天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
但唯有一棵智慧之树不凋,我知道它以我的苦汁为营养,它的碧绿是对我无情的嘲弄,我咒诅它每一片叶的滋长。
1976年3月
  1 劝告如果时间和空间是永恒的巨流,而你是一粒细沙随着它漂走,一个小小的距离就是你一生的奋斗,从起点到终点让它充满了烦扰,只因为你把世事看得过于永久,你的得意和失意,你的片刻的聚积,转眼就被冲走在那永恒的巨流。
  2 答复你看窗外的夜空黑暗而且寒冷,那里高悬着星星,像孤零的眼睛,燃烧在苍穹。
它全身的物质是易燃的天体,即使只是一粒沙也有因果和目的:它的爱憎和神经都要求放出光明。
因此它要化成灰,因此它悒郁不宁,固执着自己的轨道把生命耗尽。
1976年3月
  1你可是永别了,我的朋友?
 我的阴影,我过去的自己?
天空这样蓝,日光这样温暖, 在鸟的歌声中我想到了你。
我记得,也是同样的一天, 我欣然走出自己,踏青回来,我正想把印象对你讲说, 你却冷漠地只和我避开。
自从那天,你就病在家中, 你的任性曾使我多么难过;唉,多少午夜我躺在床上, 辗转不眠,只要对你讲和。
我到新华书店去买些书, 打开书,冒出了熊熊火焰,这热火反使你感到寒栗, 说是它摧毁了你的骨干。
有多少情谊,关怀和现实 都由眼睛和耳朵收到心里;好友来信说:“过过新生活!” 你从此失去了新鲜空气。
历史打开了巨大的一页, 多少人在天安门写下誓语,我在那儿也举起手来; 洪水淹没了孤寂的岛屿。
你还向哪里呻吟和微笑?
 连你的微笑都那么寒伧,你的千言万语虽然曲折, 但是阴影怎能碰得阳光?
我看过先进生产者会议, 红灯,绿彩,真辉煌无比,他们都凯歌地走进前厅, 后门冻僵了小资产阶级。
我走过我常走的街道, 那里的破旧房正在拆落,呵,多少年的断瓦和残椽, 那里还萦回着你的魂魄。
你可是永别了,我的朋友?
 我的阴影,我过去的自己?
天空这样蓝,日光这样温暖, 安息吧!让我以欢乐为祭!  2“哦,埋葬,埋葬,埋葬!”“希望”在对我呼喊:“你看过去只是骷髅,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他的七窍流着毒血,沾一沾,我就会瘫痪。
”但“回忆”拉住我的手,她是“希望”底仇敌;她有数不清的女儿,其中“骄矜”最为美丽;“骄矜”本是我的眼睛,我真能把她舍弃?
“哦,埋葬,埋葬,埋葬!”“希望”又对我呼号:“你看她那冷酷的心,怎能再被她颠倒?
她会领你进入迷雾,在雾中把我缩小。
”幸好“爱情”跑来援助,“爱情”融化了“骄矜”:一座古老的牢狱,呵,转瞬间片瓦无存;但我心上还有“恐惧”,这是我慎重的母亲。
“哦,埋葬,埋葬,埋葬!”“希望”又对我规劝:“别看她的满面皱纹,她对我最为阴险:她紧保着你的私心,又在你头上布满使你自幸的阴云。
”但这回,我却害怕:“希望”是不是骗我?
我怎能把一切抛下?
要是把“我”也失掉了,哪儿去找温暖的家?
“信念”在大海的彼岸,这时泛来一只小船,我遥见对面的世界毫不似我的从前;为什么我不能渡去?
“因为你还留恋这边!”“哦,埋葬,埋葬,埋葬!”我不禁对自己呼喊:在这死亡底一角,我过久地漂泊,茫然;让我以眼泪洗身,先感到忏悔的喜欢。
  3就这样,像只鸟飞出长长的阴暗甬道,我飞出会见阳光和你们,亲爱的读者;这时代不知写出了多少篇英雄史诗,而我呢,这贫穷的心!只有自己的葬歌。
没有太多值得歌唱的:这总归不过是一个旧的知识分子,他所经历的曲折;他的包袱很重,你们都已看到;他决心和你们并肩前进,这儿表出他的欢乐。
就诗论诗,恐怕有人会嫌它不够热情:对新事物向往不深,对旧的憎恶不多。
也就因此……我的葬歌只算唱了一半,那后一半,同志们,请帮助我变为生活。
195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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