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纹
裂纹
1每一清早这安静的街市不知道痛苦它就要来临,每个孩子的啼哭,每个苦力他的无可辩护的沉默的脚步,和那投下阴影的高耸的楼基,同向最初的阳光里混入脏污。
那比劳作高贵的女人的裙角,还静静地拥有昨夜的世界,从中心压下挤在边沿的人们已准确地踏进八小时的房屋,这些我都看见了是一个阴谋,随着每日的阳光使我们成熟。
2扭转又扭转,这一颗烙印终于带着伤打上他全身,有翅膀的飞翔,有阳光的滋长,他追求而跌进黑暗,四壁是传统,是有力的白天,扶持一切它胜利的习惯。
新生的希望被压制,被扭转,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年轻的学得聪明,年老的因此也继续他们的愚蠢,睡顾惜未来?
没有人心痛: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
1944年6月

作者简介

穆旦
穆旦 诗人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铮,曾用笔名梁真,祖籍浙江省海宁市袁花镇,出生于天津。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铮,曾用笔名梁真,祖籍浙江省海宁市袁花镇,出生于天津。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
活下去,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活在成群死亡的降临中,当所在的幻象已变狰狞,所有的力量已经如同暴露的大海凶残摧毁凶残,如同你和我都渐渐强壮了却又死去。
那永恒的人。
弥留在生的烦忧里,在淫荡的颓败的包围中,看!那里已奔来了即将解救我们一切的饥寒的主人;而他已经鞭击,而那无声的黑影已在苏醒和等待午夜里的牺牲。
希望,幻灭,希望,再活下去在无尽的波涛的淹没中,谁知道时间的沉重的呻吟就要坠落在于诅咒里成形的日光闪耀的岸沿上;孩子们呀,请看黑夜中的我们正怎样孕育难产的圣洁的感情。
1944年9月
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我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我是吹过林木的叹息,早晨底颜色,当太阳染给我刹那的年轻,那不常在的是我们拥抱的情怀,它让我甜甜的睡:一个少女底热情,使我这样骄傲又这样的柔顺。
我们谈话,自然底朦胧的呓语,美丽的呓语把它自己说醒,而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我知道它醒了正无端地哭泣,鸟底歌,水底歌,正绵绵地回忆,因为我曾年青的一无所有,施与者领向人世的智慧皈依,而过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我是有过蓝色的血,星球底世系。
1942年11月
人们说这是他所选择的,自然的赐与太多太危险,他捞起一支笔或是电话机,八小时躲开阳光和泥土,十年二十年在一件事的末梢上,在人世的吝啬里,要找到安全,学会了被统治才可以统治,前人的榜样,忍耐和爬行,长期的茫然后他得到奖章,那无神的眼!那陷落的两肩!痛苦的头脑现在已经安分!那就要燃尽的蜡烛的火焰!在摆着无数方向的原野上,这时候,他一身担当过的事情碾过他,却只碾出了一条细线。
1945年2月
现在野花从心底荒原里生长,坟墓里再不是牢固的梦乡,因为沉默和恐惧底季节已经过去,所有凝固的岁月已经飘扬,虽然这里,它留下了无边的空壳,无边的天空和无尽的旋转;过去底回忆已是悲哀底遗忘,而金盅里装满了燕子底呢喃,而和平底幻象重又在人间聚拢,经过醉饮的爱人在树林底边缘,他们只相会于较高的自己,在该幻灭的地方痛楚地分离,但是初生的爱情更浓于理想,再一次相会他们怎能不奇异:人性里的野兽已不能把我们吞食,只要一跃,那里连续着梦神底足迹;而命运溶解了在它古旧的旅途,分流进两岸拭着疲弱的老根,这样的圆珠!滋润,嬉笑,随它上升,于是世界充满了千万个机缘,桃树,李树,在消失的命运里吸饮,是芬芳的花园围着到处的旅人。
因为我们是在新的星象下行走,那些死难者,要在我们底身上复生;而幸福存在着再不是罪恶,小时候想象的,现在无愧地拚合,牵引着它而我们牵引着一片风景:谁是播种的?
他底笑声追过了哭泣,一如这收获着点首的,迅速的春风,一如月亮在荒凉的黑暗里招手,那起伏的大海是我们底感情,再没有灾难:感激把我们吸引;从田野到田野,从屋顶到屋顶,一个绿色的秩序,我们底母亲,带来自然底合音,不颠倒的感觉,冬底谎,甜蜜的睡,怯弱的温存,在她底心里是一个懒散的世界:因为日,夜,将要溶进堇色的光里永不停歇;而她底男女的仙子倦于享受,和平底美德和适宜的欢欣。
1942年1月
她说再见,一笑带上了门,她是活泼,美丽,而且多情的,在门外我听见了一个声音,风在怒号,海上的舟子嘶声的喊:什么是你认为真的,美的,善的?
什么是你的理想的探求?
一付毒剂。
我们失去了欢乐。
风粗暴地吹打,海上这样凶险,我听不见她的细弱的呼求了,风粗暴的吹打,当我在冷清的街道一上一下,多少亲切的,可爱的,微笑的,是这样的面孔让她向我说,你是冷酷的。
你是不是冷酷的?
我是太爱,太爱那些面孔了,他们谄媚我,耳语我,讥笑我,鬼脸,阴谋,和纸糊的假人,使我的一拳落空,使我想起老年人将怎样枉然的太息。
因为青春是短促的。
当她说,你是冷酷的。
你是不是冷酷的?
一个活泼,美丽,多情的女郎,她愿意知道海上的风光,那些坦白后的激动和心跳,热情的眼泪,互助,温暖……谁知道,在海潮似的面孔中,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我不奇异。
这样的世界没有边沿。
在冷清街道上,我独自走回多少次了:多情的思索是不好的,它要给我以伤害,当我有了累赘的良心。
嘶声的舟子驾驶着船,他不能倾覆和人去谈天,在海底,一切是那样的安闲!1941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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