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季
第叁季
第叁季,第叁季属於箫与竖笛那比丘尼总爱在葡萄架下数她的念珠串子紫色的喃喃,叩我的窗子太阳哪,太阳是迟起的报童扔不进什麽金色的新闻我也不能把忧郁扔一只六足昆虫的遗骸那样扔出墙去当风像一个馋嘴的野男孩掠开长发,要找谁的圆颈我欲登长途的蓝驿车向南,向犹未散场的南方。

作者简介

余光中
余光中 诗人

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2017年12月14日),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翻译家,出生于江苏南京,祖籍福建泉州永春。因母亲原籍为江苏武进,故也自称“江南人”。

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2017年12月14日),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翻译家,出生于江苏南京,祖籍福建泉州永春。因母亲原籍为江苏武进,故也自称“江南人”。
铠甲未解,双手犹紧紧地握住我看不见的弓箭或长矛如果钲鼓突然间敲起你会立刻转身吗,立刻向两千年前的沙场奔去去加入一行行一列列的同袍?
如果你突然睁眼,威武闪动胡髭翘着骁悍与不驯吃惊的观众该如何走避?
幸好,你仍是紧闭着双眼,似乎已惯於长年阴间的幽暗乍一下子怎能就曝光?
如果你突然开口,浓厚的秦腔又兼古调,谁能够听得清楚?
隔了悠悠这时光的河岸不知有汉,更无论後来你说你的咸阳吗,我呢说我的西安事变,谁能说得清长安的棋局?
而无论你的箭怎样强劲再也射不进桃花源了问今世是何世吗,我不能瞒你始皇的帝国,车同轨,书同文威武的黑旗从长城飘扬到交址只传到二世,便留下了你,战士留下满坑满谷的陶俑严整的纪律,浩荡六千兵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慷慨的歌声里,追随着祖龙统统都入了地下,不料才叁?外面不再是姓嬴的天下不再姓嬴,从此我们却姓秦秦哪秦哪,番邦叫我们秦哪秦哪,黄河清过了几次?
秦哪秦哪,哈雷回头了几回?
黑漆漆禁闭了两千年後约好了,你们在各地出土在博物馆中重整队伍眉目栩栩,肃静无哗的神情为一个失踪的帝国作证而喧嚷的观众啊,我们一转眼也都会转入地下要等到哪年啊哪月啊才出土啊不能,我们是血肉之身转眼就朽去,像你们陪葬的贵人只留下不朽的你们,六千兵马潼关已陷,唉,咸阳不守阿房宫的火灾谁来抢救?
只留下再也回不去了的你们,成了隔代的人质,永远的俘虏叁缄其口岂止十二尊金人?
始作俑者谁说无後呢,你们正是最尊贵的後人,不跟始皇帝遁入过去却跟徐福的六千男女奉派向未来探讨长生。
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你的塔上也感到微震吗?这是寂静的脉搏,日夜不停你听见了吗,叮咛叮咛咛?这恼人的音调禁不胜禁除非叫所有的风都改道铃都摘掉,塔都推倒只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
台风季,巴士峡的水族很拥挤我的水系中有一条黄河的支流黄河太冷,需要掺大量的酒精浮动在杯底的是我的家谱喂!再来杯高粱!我的怒中有燧人氏,泪中有大禹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声传说祖父射落了九只太阳有一位叔叔的名字能吓退单于听见没有?来一瓶高粱!千金裘在拍卖行的橱窗里挂着当掉五花马只剩下关节炎再没有周末在西门町等我於是枕头下孵一窝武侠小说来一瓶高粱哪,店小二!重伤风能造成英雄的幻觉当咳嗽从蛙鸣进步到狼嗥肋骨摇响疯人院的铁栅一阵龙卷风便自肺中拔起没关系,我起码再三杯!末班巴士的幽灵在作祟雨衣!我的雨衣呢?六席的榻榻米上,失眠在等我等我闯六条无灯的长街不要扶,我没醉!
你站在桥头看落日落日却回顾回顾着远楼有人在楼头正念你你站在桥头看明月明月却俯望俯望着远窗有人在窗口正梦你。
HailHalley,HallelujahHalley。
星际的远客太空的浪子一回头人间以是七十六年後半壁青穹是怎样的风景光年是长亭或是短亭银发飞扬白氅飘飘曳着独行侠终古的寂寞犯次妃冲紫微横渡澹澹的天河古册里出没无常的行踪乱了星宿井然的秩序惊动帝王与孩童带来恶梦战争革命瘟疫与横死钦天监不知该怎麽解释市井的童谣江湖的俚调也不能要等哈雷你忘年的知己用一条抛物线的细细向洪荒深处的星族光谱去追踪你飘泊的身世如谜从此你有了一个俗名再回头来寻你人世的知音挥舞那样显赫的信号来为他作证却晚了十六?先知哎总是踽踽的早客等不及迎接自己的预言像一枝回力镖你斜刺里飞来逆着所有行星的航道所有的望远镜都在瞄准整个剧场在兴奋地等待主角从夜的最暗处登台今年最轰动的天外来宾看镜中你触目的侧影潇洒的长发梳了又刷迎着大火球刮来的飓风太阳广场的坦坦荡荡绕着一个空旷的U形你正在大转弯准备回程一九八四当代的预言刚过又见你远从古代的传说拖来扫帚的阴影真可怜惶恐的人类无告又无助还承受得了多少的威胁呢地上的人祸怎能推诿给天灾你真的是扫帚就挥帚吧扫去我们心头的凶兆独来独往的壮士是你七十六年成一劫你度了几劫是什麽天谴冥冥在逐你放你到冥王星荒冷的边境回望太阳一只病萤不甘长做黑狱的死犯你总是突围而出来投奔太阳灿烂的巡礼来膜拜火光你永远奔驰在轮回的悲剧一路扬着朝圣的长旗让我也举镜向你致敬吧亿万的镜头今夜都向你举起六寸的短镜筒一头是悠悠无极的天象一头是匆匆有情的人间究竟这一头有几个人能够等你下一个轮回翩然来归至少我已经不能够我的白发纵有叁千丈怎跟你比长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但我的国家依然是五岳向上一切江河依然是滚滚向东民族的意志永远向前向着热腾腾的太阳跟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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