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器时代
石器时代
每当我呆呆地立在窗口对着一只摊开的纤手拿不出那块宿命的石头----用神秘的篆体刻下我的名字证明我就是我那宿命的顽石就觉得好奇怪啊彷佛还是在石器时代一件笨拙的四方暗器每天出门要带在袋里当面亲手的签字还不够一定要等到顽石点头窗内的女人才肯罢手死後要一块石头来认鬼活着要一块石头来认人为什麽几千年後还挣不脱石头的符咒问你啊,袋里的石头什麽时候你才肯放手?

作者简介

余光中
余光中 诗人

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2017年12月14日),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翻译家,出生于江苏南京,祖籍福建泉州永春。因母亲原籍为江苏武进,故也自称“江南人”。

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2017年12月14日),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翻译家,出生于江苏南京,祖籍福建泉州永春。因母亲原籍为江苏武进,故也自称“江南人”。
或者所谓春天也不过就在电话亭的那边厦门街的那边有一些蠢蠢的记忆的那边航空信就从那里开始眼睛就从那里忍受邮戳邮戳邮戳各种文字的打击或者所谓春天最後也不过就是这样子一些受伤的记忆一些欲望和灰尘或者所谓春天也只是一种清脆的标本一张书签曾是水仙或蝴蝶。
水上的霞光呵一条接一条,何以都没入了暮色了呢?
地上的灯光呵一盏接一盏,何以都没入了夜色了呢?
天上的星光呵一颗接一颗,何以都没入了曙色了呢?
我们的生命呵一天接一天,何以都归于永恒了呢?
而当我走时呵把我接走的,究竟是怎样的天色呢?
是暮色吗昏昏?
是夜色吗沉沉?
是曙色吗耿耿?
一向忘了左胸口有一小块伤痕,为什麽会在那里,是刀挑的,还是剑削的,还是谁温柔的唇不温柔的阻咒所吻?
直到晚年心脏发痛的那天从镜中的裸体他发现那块疤,那块疤已长大谁当胸一掌的手印一只血蟹,一张海棠纹身那扭曲变貌的图形他惊视那海棠究竟是外伤还是内伤再也分不清
值得活下去的晚年,无论多孤单必须醒着的深夜,就像今晚当浑然的涛声把不安的世界轻轻摇成了一梦:港内的船山下的街道,临室的妻案上的鼾息应着水上的风声可幸还留下这一盏灯伴我细味空空的长夜无论这一头白发的下面还压着多少激怒与哀愁这不肯放手的右手当一切都已经握不住了尤其是岁月还想乘筋骨未钝腕血未冷向命运索取来此的意义而你灯啊总是照顾在近旁青睐脉脉三尺的温馨凡我要告诉这世界的秘密无论笔触多麽的轻细你都认为是紧要的耳语不会淹没於鼾声风更保证当最後我也睡下你仍会亮在此地只为了守在梦外要把我的话传给必须醒着的人。
偶然,在停电的晚上一截白蜡烛有心伴我去探久已失落的世界看它殷勤带路的姿势和眷眷照顾着我的清光是那样熟悉而可亲不免令人怀疑它就是小时後巴山夜雨陪我念书到梦的边缘才黯然化烟而去的那枝每一截蜡烛有一段故事用蕊心细细地诉给火听桌上的那一截真的就是四十年前相望的那枝?真的就是吗,烛啊,我问你一阵风过你轻轻地摇头有意无意地像在说否有意无意地又像在说是就算你真是从前的那截在恍然之间被我认出又怎能指望,在摇幻的光中你也认得出这就是我认出眼前,咳,这陌生的白发就是当日乌丝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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