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旦的古诗

  1这是什么地方?
时间每一秒白热而不能等待,坠下来成了你不要的形状。
天空的流星和水,那灿烂的焦躁,到这里就成了今天一片砂砾。
我们终于看见过去的都已来就范,所有的暂时相接起来是这平庸的永远。
呵,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少年给我们预言的,也不是老年在我们这样容忍又容忍以后,就能采撷的果园。
在阴影下你终于生根,在不情愿里,终于成形。
如果我们能冲出,勇士呵,如果有形竟能无形,别让我们拖进在这里相见!  2看,青色的路从这里引出而又回归。
那自由广大的面积,风的横扫,海的跳跃,旋转着我们的神智:一切的行程都不过落在这敌意的地方。
在这渺小的一点上:最好的露着空虚的眼,最快乐的死去,死去但没有一座桥梁。
一个圈,多少年的人工,我们的绝望将使它完整。
毁坏它,朋友!让我们自己就是它的残缺,比平庸更坏:闪电和雨,新的气温和泥土才会来骚扰,也许更寒冷,因为我们已是被围的一群,我们消失,乃有一片“无人地带”。
1945年2月
我要回去,回到我已失迷的故乡,趁这次绝望给我引路,在泥淖里,摸索那为时间遗落的一块精美的宝藏,虽然它的轮廓生长,溶化,消失了,在我的额际,它拍击污水的波纹,你们知道正在绞痛着我的回忆和梦想,我要回去,因为我还可以孩子,在你们的脸上舐到甜蜜,即使你们歧视我来自一个陌生的远方,孩子,我要沿着你们望出的地方退回,虽然我已曾鉴定不少异地的古玩:为我憎恶的,狡猾,狠毒,虚伪,什么都有这些是应付敌人的必需的勇敢,保护你们的希望,实现你们的理想;然而我只想回到那已失迷的故乡,因为我曾是和你们一样的,孩子,我要向世界笑,再一次闪着幸福的光,我是永远地,被时间冲向寒凛的地方。
1942年8月22日
感谢上帝——贪婪的美国商人;感谢上帝——腐臭的资产阶级!感谢呵,把火鸡摆上餐桌,十一月尾梢是美洲的大节期。
感谢什么?
抢吃了一年好口粮;感谢什么?
希望再作一年好生意;明抢暗夺全要向上帝谢恩,无耻地,快乐的一家坐下吃火鸡。
感谢他们反压迫的祖先,三百年前,流浪,逃亡,初到美国来开辟;是谁教他们种的玉米,大麦和小麦?
在蛮荒里,谁给了他们珍贵的友谊?
感谢上帝?
你们愚蠢的东西!感谢上帝?
原来是恶毒的诡计:有谁可谢?
原来那扶助他们的“土人”早被他们的子孙杀绝又灭迹。
感谢上帝——自由已经卖光,感谢上帝——枪杆和剥削的胜利!银幕上不断表演红人的“野蛮”,但真正野蛮的人却在家里吃火鸡。
感谢呀,呸!这一笔债怎么还?
肥头肥脑的家伙在家吃火鸡;有多少人饿瘦,在你们的椅子下死亡?
快感谢你们腐臭的玩具——上帝!1951年
  1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
今天你摇摇它,优越地微笑,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
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竟比这只手更长久,健壮?
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
因此,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
  2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是浓烈的酒,清新的泡沫,注入我的奔波、劳作、冒险。
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
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1976年5月春春意闹:花朵、新绿和你的青春一度聚会在我的早年,散发着秘密的传单,宣传热带和迷信,激烈鼓动推翻我弱小的王国;你们带来了一场不意的暴乱,把我流放到……一片破碎的梦;从那里我拾起一些寒冷的智慧,卫护我的心又走上途程。
多年不见你了,然而你的伙伴春天的花和鸟,又在我眼前喧闹,我没忘记它们对我暗含的敌意和无辜的欢乐被诱入的苦恼;你走过而消失,只有淡淡的回忆稍稍把你唤出那逝去的年代,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把一切轻浮的欢乐关在城外。
被围困在花的梦和鸟的鼓噪中,寂静的石墙内今天有了回声回荡着那暴乱的过去,只一刹那,使我悒郁地珍惜这生之进攻……1976年5月
  1没有理想的人像是草木,在春天生发,到秋日枯黄,对于生活它做不出总结,面对绝望它提不出希望。
没有理想的人像是流水,为什么听不见它的歌唱?
原来它已为现实的泥沙逐渐淤塞,变成污浊的池塘。
没有理想的人像是空屋而无主人,它紧紧闭着门窗,生活的四壁堆积着灰尘,外面在叩门,里面寂无音响。
那么打开吧,生命在呼喊:让一个精灵从邪恶的远方侵入他的心,把他折磨够,因为他在地面看见了天堂。
  2理想是个迷宫,按照它的逻辑你越走越达不到目的地。
呵,理想,多么美好的感情,但等它流到现实底冰窟中,你看到的就是北方的荒原,使你丰富的心倾家荡产。
“我是一个最合理的设想,我立足在坚实的土壤上,”但现实是一片阴险的流沙,只有泥污的脚才能通过它。
“我给人指出崇高的道路,我的明光能照澈你的迷雾,”别管有多少人为她献身,我们的智慧终于来自疑问。
毫无疑问吗?
那就跟着她走,像追鬼火不知扑到哪一头。
1976年4月
我穿着一件破衣衫出门,这么丑,我看着都觉得好笑,因为我原有许多好的衣衫都已让它在岁月里烂掉。
人们对我说:你老了,你老了,但谁也没有看见赤裸的我,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
它唱到,“时间愚弄不了我,我没有卖给青春,也不卖给老年,我只不过随时序换一换装,参加这场化装舞会的表演。
“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
”1976年4月
  1有新的声音要从心里迸出,(他们说是春天的到来)住在城市的人张开口,厌倦了,他们去到天外的峰顶上觉得自由,路上有孤独的苦力,零零落落,下着不稳的脚步,在田野里,粗黑的人忘记了城里的繁华,扬起久已被扬起的尘土,在河边,他们还是蹬着干燥的石子,俯着身,当船只逆行着急水,哎唷,——哎唷,——哎唷,——多思的人替他们想到了在西北,在一望无际的风沙之下,正有一队骆驼“艰苦地”前进,而他们是俯视着了,静静,千古淘去了屹立的人,不动的田垅却如不动的山岭,在历史上,也就是在报纸上,那里记载的是自己代代的父亲,地主,商人,各式的老爷,没有他们儿子那样的聪明,他们是较为粗鲁的,他们仔细地,短指头数着钱票,把年轻女人搂紧,哈哈地笑,躺下他们睡了,也不会想到(每一代也许迟睡了三分钟),因而他们的儿子渐渐学会了自己的悲观的,复杂的命运。
  2那是母亲的痛苦?
那里母亲的悲哀?
——春天?
在受孕的时期,看进没有痛苦的悲哀,那沉默,虽然孩子的队伍站在清晨的广场,有节拍的歌唱,他们纯洁的高音虽然使我激动而且流泪了,虽然,堕入沉思里,我是怀疑的,希望,系住我们。
希望在没有希望,没有怀疑的力量里,在永远被蔑视的,沉冤的床上,在隐藏了欲念的,枯瘪的乳房里,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因为在史前,我们得不到永恒,我们的痛苦永远地飞扬,而我们的快乐在她的母腹里,是继续着……
我不再祈求那不可能的了,上帝,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生命的变质,爱的缺陷,纯洁的冷却这些我都继承下来了,我所祈求的因为越来越显出了你的威力,从学校一步就跨进你的教堂里,是在这里过去变成了罪恶,而我匍匐着,在命定的绵羊的地位,不不,虽然我已渐渐被你收回了,虽然我已知道了学校的残酷在无数的绝望以后,别让我把那些课程在你的坛下忏悔,虽然不断的暗笑在周身传开,而恩赐我的人绝望的叹息,不不,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我仅存的血正恶毒地澎湃。
1941年3月
慷慨陈词,愤怒,赞美和欢笑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演员如何配置精彩的情感。
终至台上下已习惯这种伪装,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怎么会有了不和谐的音响?
快把这削平,掩饰,造作,修改。
为反常的效果而费尽心机,每一个形式都要求光洁,完美;“这就是生活”,但违反自然的规律,尽管演员已狡狯得毫不狡狯,却不知背弃了多少黄金的心而到处只看见赝币在流通,它买到的不是珍贵的共鸣而是热烈鼓掌下的无动于衷。
1976年4月
1每一清早这安静的街市不知道痛苦它就要来临,每个孩子的啼哭,每个苦力他的无可辩护的沉默的脚步,和那投下阴影的高耸的楼基,同向最初的阳光里混入脏污。
那比劳作高贵的女人的裙角,还静静地拥有昨夜的世界,从中心压下挤在边沿的人们已准确地踏进八小时的房屋,这些我都看见了是一个阴谋,随着每日的阳光使我们成熟。
2扭转又扭转,这一颗烙印终于带着伤打上他全身,有翅膀的飞翔,有阳光的滋长,他追求而跌进黑暗,四壁是传统,是有力的白天,扶持一切它胜利的习惯。
新生的希望被压制,被扭转,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年轻的学得聪明,年老的因此也继续他们的愚蠢,睡顾惜未来?
没有人心痛: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
1944年6月
成熟的葵花朝着太阳移转,太阳走去时他还有感情,在被遗留的地方忽然是黑夜,对着永恒的像片和来信,破产者回忆到可爱的债主,刹那的欢乐是他一生的偿付,然而渐渐看到了运行的星体,向自己微笑,为了旅行的兴趣,和他们一一握手自己是主人,从此便残酷地望着前面,送人上车,掉回头来背弃了动人的忠诚,不断分裂的个体稍一沉思会听见失去的生命,落在时间的激流里,向他呼救。
1940年11月
  1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也不是时间能够占领或者放弃的,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如果我们能够洗涤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放在大的光明中,如果我们能够挣脱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迎接他——如果我们能够尝到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
O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原来的地方。
他是这样的喜爱我们他让我们分离他给我们一点权利等它自己变灰。
O他正等着我们以损耗的全热投回他慈爱的胸怀。
  2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如果我们能够看见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而后远离了,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同所寻求失败的,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最后一层欢笑里,在虚假的真实底下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密约里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在这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这条道路引导我们又隔离我们走向那个目标,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如果我们能够看见……1943年3月
丛幻想底航线卸下的乘客,永远走上了错误的一站,而他,这个铁掌下的牺牲者,当他意外地投进别人的愿望,多么迅速他底光辉的概念已化成琐碎的日子不忠而纡缓,是巨轮的一环他渐渐旋进了一个奴隶制度附带一个理想,这里的恩惠是彼此的恐惧,而温暖他的是自动的流亡,那使他自由的只有忍耐的微笑,秘密地回转,秘密的绝望。
亲爱的读者,你就会赞叹:爬行在懦弱的,人和人的关系间,化无数的恶意为自己营养,他已开始学习做主人底尊严。
1942年12月
活下去,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活在成群死亡的降临中,当所在的幻象已变狰狞,所有的力量已经如同暴露的大海凶残摧毁凶残,如同你和我都渐渐强壮了却又死去。
那永恒的人。
弥留在生的烦忧里,在淫荡的颓败的包围中,看!那里已奔来了即将解救我们一切的饥寒的主人;而他已经鞭击,而那无声的黑影已在苏醒和等待午夜里的牺牲。
希望,幻灭,希望,再活下去在无尽的波涛的淹没中,谁知道时间的沉重的呻吟就要坠落在于诅咒里成形的日光闪耀的岸沿上;孩子们呀,请看黑夜中的我们正怎样孕育难产的圣洁的感情。
1944年9月
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我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我是吹过林木的叹息,早晨底颜色,当太阳染给我刹那的年轻,那不常在的是我们拥抱的情怀,它让我甜甜的睡:一个少女底热情,使我这样骄傲又这样的柔顺。
我们谈话,自然底朦胧的呓语,美丽的呓语把它自己说醒,而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我知道它醒了正无端地哭泣,鸟底歌,水底歌,正绵绵地回忆,因为我曾年青的一无所有,施与者领向人世的智慧皈依,而过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我是有过蓝色的血,星球底世系。
1942年11月
现在野花从心底荒原里生长,坟墓里再不是牢固的梦乡,因为沉默和恐惧底季节已经过去,所有凝固的岁月已经飘扬,虽然这里,它留下了无边的空壳,无边的天空和无尽的旋转;过去底回忆已是悲哀底遗忘,而金盅里装满了燕子底呢喃,而和平底幻象重又在人间聚拢,经过醉饮的爱人在树林底边缘,他们只相会于较高的自己,在该幻灭的地方痛楚地分离,但是初生的爱情更浓于理想,再一次相会他们怎能不奇异:人性里的野兽已不能把我们吞食,只要一跃,那里连续着梦神底足迹;而命运溶解了在它古旧的旅途,分流进两岸拭着疲弱的老根,这样的圆珠!滋润,嬉笑,随它上升,于是世界充满了千万个机缘,桃树,李树,在消失的命运里吸饮,是芬芳的花园围着到处的旅人。
因为我们是在新的星象下行走,那些死难者,要在我们底身上复生;而幸福存在着再不是罪恶,小时候想象的,现在无愧地拚合,牵引着它而我们牵引着一片风景:谁是播种的?
他底笑声追过了哭泣,一如这收获着点首的,迅速的春风,一如月亮在荒凉的黑暗里招手,那起伏的大海是我们底感情,再没有灾难:感激把我们吸引;从田野到田野,从屋顶到屋顶,一个绿色的秩序,我们底母亲,带来自然底合音,不颠倒的感觉,冬底谎,甜蜜的睡,怯弱的温存,在她底心里是一个懒散的世界:因为日,夜,将要溶进堇色的光里永不停歇;而她底男女的仙子倦于享受,和平底美德和适宜的欢欣。
1942年1月
她说再见,一笑带上了门,她是活泼,美丽,而且多情的,在门外我听见了一个声音,风在怒号,海上的舟子嘶声的喊:什么是你认为真的,美的,善的?
什么是你的理想的探求?
一付毒剂。
我们失去了欢乐。
风粗暴地吹打,海上这样凶险,我听不见她的细弱的呼求了,风粗暴的吹打,当我在冷清的街道一上一下,多少亲切的,可爱的,微笑的,是这样的面孔让她向我说,你是冷酷的。
你是不是冷酷的?
我是太爱,太爱那些面孔了,他们谄媚我,耳语我,讥笑我,鬼脸,阴谋,和纸糊的假人,使我的一拳落空,使我想起老年人将怎样枉然的太息。
因为青春是短促的。
当她说,你是冷酷的。
你是不是冷酷的?
一个活泼,美丽,多情的女郎,她愿意知道海上的风光,那些坦白后的激动和心跳,热情的眼泪,互助,温暖……谁知道,在海潮似的面孔中,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我不奇异。
这样的世界没有边沿。
在冷清街道上,我独自走回多少次了:多情的思索是不好的,它要给我以伤害,当我有了累赘的良心。
嘶声的舟子驾驶着船,他不能倾覆和人去谈天,在海底,一切是那样的安闲!1941年3月
人们说这是他所选择的,自然的赐与太多太危险,他捞起一支笔或是电话机,八小时躲开阳光和泥土,十年二十年在一件事的末梢上,在人世的吝啬里,要找到安全,学会了被统治才可以统治,前人的榜样,忍耐和爬行,长期的茫然后他得到奖章,那无神的眼!那陷落的两肩!痛苦的头脑现在已经安分!那就要燃尽的蜡烛的火焰!在摆着无数方向的原野上,这时候,他一身担当过的事情碾过他,却只碾出了一条细线。
1945年2月
我们的敌人已不再可怕,他们的残酷我们看得清,我们以充血的心沉着地等待,你的淫贱却把它弄昏。
长期的诱惑:意志已混乱,你借此倾覆了社会的公平,凡是敌人的敌人你一一谋害,你的私生子却得到太容易的成功。
无主的命案,未曾提防的叛变,最远的乡村都卷进,我们的英雄还击而不见对手,他们受辱而死:却由于你的阴影。
在你的光彩下,正义只显得可怜,你是一面蛛网,居中的只有蛆虫,如果我们要活,他们必须死去,天气晴朗,你的统治先得肃清!1945年7月
这从白云流下来的时间,这充满鸟啼和露水的时间,我们不留意的已经过去,这一清早,他却抓住了献给美满,他的身子倒在绿色的原野上,一切的烦扰都同时放低,最高的意志,在欢快中解放,一颗子弹,把他的一生结为整体,那做母亲的太阳,看他长大,看他有时候为阴影所欺,如今却全力的把他拥抱,问题留下来:他唯一的回答升起,其余的,都等着土地收回,他精致的头已垂下来顺从,然而他把自己的生命交还,已较主所赐给的更为光荣。
1945年7月
你是我们请来的大神,我们以为你最主持公平,警棍,水龙,和示威请愿,不过是为了你的来临。
你是我们最渴望的叔父,我们吵着要听你讲话,他们反对的,既然你已来到,借用我们的话来向你欢迎。
谁知道等你长期住下来,我们却一天比一天消瘦,你把礼品胡乱的分给,而尽力使唤的却是我们。
你的产业将由谁承继,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显然是你得意的子孙,而我们的苦衷将无迹可存。
1945年7月
一个妖女在山后向我们歌唱,“谁爱我,快奉献出你的一切。
”因此我们就攀登高山去找她,要把已知未知的险峻都翻越。
这个妖女索要自由、安宁、财富,我们就一把又一把地献出,丧失的越多,她的歌声越婉转,终至“丧失”变成了我们的幸福。
我们的脚步留下了一片野火,山下的居民仰望而感到心悸;那是爱情和梦想在荆棘中闪烁,而妖女的歌已在山后沉寂。
1956年
五月里来菜花香布谷留恋催人忙万物滋长天明媚浪子远游思家乡勃朗宁,毛瑟,三号手提式,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对着漆黑的枪口,你们会看见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
无尽的阴谋;生产的痛楚是你们的,是你们教了我鲁迅的杂文。
负心儿郎多情女荷花池旁订誓盟而今独自倚栏想落花飞絮漫天空而五月的黄昏是那样的朦胧,在火炬的行列叫喊过去以后,谁也不会看见的被恭维的街道就把他们倾出,在报上登过救济民生的谈话后谁也不会看见的愚蠢的人们就扑进泥沼里,而谋害者,凯歌着五月的自由,紧握一切无形电力的总枢纽。
春花秋月何时了郊外墓草又一新昔日前来痛苦者已随轻风化灰尘还有五月的黄昏轻网着银丝,诱惑,溶化,捉捕多年的记忆,挂在柳梢头,一串光明的联想……浮在空气的水溪里,把热情拉长……于是吹出些泡沫,我沉到底,安心守住你们古老的监狱,一个封建社会搁浅在资本主义的历史里。
一叶扁舟碧江上晚霞炊烟不分明良辰美景共饮酒你一杯来我一盅而我是来飨宴五月的晚餐,在炮火映出的影子里,有我交换着敌视,大声谈笑,我要在你们之上,做一个主人,知道提审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
因为你们知道的,在我的怀里藏着一个黑色小东西,流氓,骗子,匪棍,我们一起,在混乱的街上走——他们梦见铁拐李丑陋乞丐是仙人游遍天下厌尘世一飞飞上九层云1940年11月
黑暗,寂静,这是一切;天上的几点稀星,狗,更夫,都在远处响了。
前阶的青草仿佛在摇摆,青蛙跳进泥塘的水中,传出一个洪亮的响,夜风好!”
朋友,宇宙间本没有什么神秘,要记住最秘的还是你自己。
你偏要编派那是什么高超玄妙,这样真要使你想得发痴!世界不过是人类的大赌场,朋友好好的立住你的脚跟吧,什么都别想,那么你会看到一片欺狂和愚痴,一个平常的把戏,但这却尽够耍弄你半辈子。
或许一生都跳不出这里。
你要说,这世界太奇怪,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子的安排?
我只好沉默,和微笑,等世界完全毁灭的一天,那才是一个结果,暂时谁也不会想得开。
1933年

古诗大全